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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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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

“爹,征集來的人魚龍混雜,裏面難免有個別心術不正的。”

晉明琢攥在袖子裏的手死死地扣住手心,看向自己的父親,盡量叫自己的語氣平和:“岑伯伯愛民如子,定會親去現場指揮。”

“父親會多派些親兵去保護他的安全吧?”

晉父端著茶盞的手頓住,看向女兒,隨即點了點頭,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。

與此同時,裴朗宜和岑慎玉剛踏進了岑府的門。

“你說她那一眼是什麽意思?”裴朗宜突然問。

“什麽?”

岑慎玉腳步微頓,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。

“晉明琢。”

裴小侯爺提起來有些心煩意亂,“她折回來的時候瞅了我一眼。”

岑慎玉莫名地看了一眼自己這位友人,他身份貴重,卻愛鉆研道術,自小灑脫不羈,仿佛一切都不放在心上。

岑慎玉瞧著他的神情,不像是假的,倒是少見他這副煩惱模樣。

他笑出了聲,直白地揭露:“小王爺,你這是由愛生憂,想多了。”

“是嗎?”裴朗宜瞧著岑慎玉在笑,更不爽了,“我怎麽覺得她滿臉寫著不信任?”

“如果不信任,又怎麽會第一個告訴你。”

岑慎玉搖頭,作為一個旁觀者看得透徹:“只是你們日常總是拌嘴,許是明琢習慣了同你這麽相處也未可知。”

“她都嫁給我了,還這麽對我......”

裴朗宜本只是隨口一說,卻想起什麽來似的,越說越小聲。

他腳步停下來,帶著敵意直盯著岑慎玉。

“她若是十六歲,喜歡的是你。”

岑慎玉頭疼地按了按額角,迎著裴朗宜不善的目光,把自己的心思說清楚:“我只將她當妹妹一般照顧,從未有過其他心思。”

裴小王爺無動於衷,小心眼地想:非親非故的,哪門子的妹妹。

岑慎玉無奈,沈思片刻,又道:“下次明琢登門,我便找借口先行離開,你多同她聊一聊,可好?”

裴朗宜不甘心地“哼”了一聲,往前走去。

“這小姑娘真是難搞。”

“你對她溫柔些。”

岑慎玉跟在後面,聞言勸道:“女孩子家的,哪裏會喜歡動不動跟她們吵架的人?”

說著,二人已走到裏院。

裴家與岑家在京中是鄰居,父輩也交好,二人兩歲相同,又一起讀書,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友人。

裴朗宜父母去世之後,他被接到宮裏,叫太後撫養了幾年,而岑父被貶到晉原,岑慎玉便跟著到了這兒。

直到裴朗宜弱冠,從宮中搬出,又恰好岑家請的夫子名聲很大,他便到了晉原,暫住在了岑家,跟岑慎玉一起讀書,發小的情意又續上了。

到了裏院,二人就此分開,各回各的住處。

_

裴朗宜進屋後,徑直去了書案前。

他這兩日翻了許多符咒陣法的書,卻毫無所獲。

桌上的書從下午翻到了晚上,桃花眼垂著,沒什麽表情,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瞧著桌面。

索性將書一合,端起燈,想到書架前找本新的。

卻見燈油沒多少了。

吩咐人來添燈油,裴朗宜慢悠悠地走進了院子,背著手看起天來。

他從滿天或明或暗雜的星子中,能瞧出未來陰晴,瞧出時局天命,卻瞧不出心上人所中的咒法。

若是師傅還在就好了。

平日吊兒郎當的人罕見地沈靜下來,一雙眸中,有些許茫然。

只是玄一真人天生靈體,卻也早亡,聰慧如裴朗宜,也只能望其項背,並未繼承師傅的全部衣缽。

“小王爺,燈油填好了。”

小廝動作麻利,又道:“老爺聽聞小王爺還未睡,派人送來了宵夜,給您墊墊肚子。”

“多謝岑伯父了。”

裴朗宜沖那小廝略一點頭,走回室內。

只見幾盞燈全都填過燈油,亮如白晝,甚至還多添了幾盞,許是岑父一同吩咐的,一片愛護之心渾然天成。

裴朗宜也覺得心中溫熱,他吃盡了那碗粥,漫不經心地想著別的,隨手替岑父算了一卦。

卦象出來的那一刻,只聽得“嘭”的一聲。

那只瓷碗由他的手中摔到地上,支離破碎。

“主子。”

長喬與另一位叫長風的侍衛閃身進來,跪地問安。

裴朗宜沒理會這二人,他繞開滿地的碎瓷片,往前走了兩步,重新算了一卦,卻還是相同的結果。

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。

裴朗宜拿另一只手猛地攥住這手,又驚又怕。

那是大兇——

謠言四起,飛來橫禍,背叛反水,小人當道。

“主子是替誰算卦?可是卦象不好?”長風比長喬勇地多,見裴朗宜不說話,也敢大著膽子上去問。

“收拾了碎瓷片就出去吧,我沒事。”

裴朗宜依舊坐在那裏,忽覺得眼前的風吹蟲鳴,都是昭示,一行一行的字鉆入眼中,卻似讀不懂一般,叫他草木皆兵。

侍衛利落收拾了碎瓷片,無聲地退下,裴朗宜忽想起晉明琢初次魂穿時,他也曾疑惑,若是過得好,為何會回來?

她卻自然地同他插科打諢,將話給岔過去了。

偏偏他當時還毫無察覺。

日前還嘲笑她六年間沒什麽長進,卻不知道自己在一層,她卻已然身在十層,不知覺得就被牽著鼻子走了,被她耍的團團轉。

想明白這一點,裴朗宜氣笑了。

她肯定是知道些什麽,他站起來,在房中來回快速踱步,腦中想著該如何逼問她,一般的法子肯定不行,可是——

裴朗宜頓住,能叫晉明琢六年間長那麽多心眼,必定是經歷了好一番的大風大浪,她嫁給自己......過得不好嗎?

不會,裴朗宜很快就否決了這個念頭。

醒來面對他時的姿態親昵,若是感情不好,依照她愛憎分明的性子,是絕不會做到這種地步的。

他也不會讓她過得不好。

那便是他也過得不好。

年僅十九歲的裴朗宜按了按眉心,他家世好,雖父母亡故,卻深受皇上寵愛,想不通人世間能有何事讓自己過得不好。

也不會想到,親近之人分道揚鑣,利用背叛,遠比切膚之痛要徹骨地多。

——還是直接問她吧,裴小王爺思考無果,決定采取最簡單粗暴的方式。

他轉而細想了一番當下岑父的這一卦。

不日便是雨天,堤壩老舊,河床淤塞,岑大人最近在著手加固堤壩,治理河床。

背叛反水,小人當道......

治水是大事,治好了加官進爵,治不好輕則貶官,重則流放。

若是因身邊的人背叛,導致潰壩十裏,餓殍遍野,那可不就是謠言四起,飛來橫禍。

街頭巷尾傳來打更之聲,夜很深了。

裴朗宜望了望天,決定明日一早在岑父去藩司衙門前,就得跟他說明此事。

這一夜,裴朗宜睡得不甚安穩。

胸悶氣短,心煩意亂,在帳中翻來覆去,好不容易二更睡著,夢裏也迷亂不堪。

前半段夢境夢見晉明琢拉著岑慎玉到他面前,甜蜜地說二人成親了,把裴朗宜氣了個半死。後半段場景一變,還是晉明琢,一雙眼睛楚楚可憐,拉著他纏綿悱惻......

裴朗宜猛地驚醒,天光大亮。

夢中的情景還歷歷在目,他心跳快的發疼。

平靜了片刻,他正想起身,察覺到身下的濕意,一時僵住了......

裴小王爺,氣惱地耳朵都紅了......

想到夢中那雙叫他又氣又憐的眸子,裴朗宜磨了磨牙,晉明琢這個禍害,早晚找她算賬。

晉府,剛起床的無辜晉明琢打了個噴嚏,對自己被記恨上了這件事毫不知情。

綠雲適時端來一杯熱茶,又替她披上一件披風。

勸道:“雖說立春了,但早晚到底還是冷些,小姐喝杯茶暖一暖。”

晉明琢點點頭,想著今日還得去找裴朗宜一趟。

-

裴朗宜早上不經常同岑家人一起吃。

他到岑府前廳的時候,岑父與岑慎玉正在用早飯,見他來了,倒是新奇。

“小王爺來了,用過飯了沒有?”

岑父招呼他坐下,“若是沒用過,便坐下來一同吃些吧。”

岑慎玉看他一眼,見他臉上發紅,眼下卻烏青,吃了一驚:“你臉色好怪,沒睡好嗎?”

冷不丁地被提起,裴朗宜又想起了前半段的夢,特別想叫他閉嘴。

婢子在旁添了一副碗筷,裴朗宜忍了忍,沒理他,而是坐了下來,“我瞧這早飯真是不錯。”

“喜歡就多吃點。”岑父說道。

小餛飩鮮香,又有粥餅小菜在佐,裴朗宜昨夜憂思過度,腹中饑餓,吃了兩口,這才開口:“我有事要跟您說。”

“可是事關上京?”

岑父樂呵呵地說道:“我也正尋你跟慎玉說一說這事,湊巧你就來了。”

提起此事,裴朗宜少不得先說兩句:“慎玉心細周全,又有岑伯父操勞,想必沒什麽岔子,我也跟著沾光,只等明日一同啟程罷了。”

“誒,”岑父並不讚同,“慎玉直板,不懂變通,你們二人性情不同,一路互相照料才是。”

裴朗宜點頭,“這路我走過許多次,想必沒什麽岔子,只是......”他放下勺子,擡起頭看向岑父,“我想說的不是這事。”

“我昨晚替您算了一卦。”他說。

少見裴朗宜欲言又止,岑慎玉隱約心有不安,他問道:“卦象如何?”

“謠言四起,飛來橫禍,背叛反水,小人當道。”

裴朗宜一字一句地艱難吐露。

他瞧著兩人驚肅的神色,澀然開口:

“大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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